木荀

23 May.

(八)(中)

出院那天屈瑶朋友特意开来一辆商务车,后排座椅全部拆除就是为了高背轮椅进出方便,她还是不愿意巩珮靠近,巩珮没办法戴了口罩和帽子,说自己是护理人员,屈瑶才勉为其难的允许被她抱上抱下,小熙余女士丁悦刘炜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。 

车到楼下离家门口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屈瑶认了出来,口中喃喃“不…不”怎么了?不想回家?“不…珮…哭…”  她说话的功夫一众人围了上来,她愈发激动的说“走…院…不…”大家面面相觑的望着巩珮,他们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。巩珮或许是懂的吧,否则神情不会那么忧虑…

“瑶瑶你乖,马上就回家了,回家你可以躺着啊还可以和小熙聊天,家里什么都有,我们回去好不好?”“不…谁…碰…不”屈瑶激动的手臂不自觉开始挥舞,腿也开始乱踢,尽管绑着束带,鞋子还是甩到一旁。 

巩珮明白她所有意思,无比心伤…

“丁悦,我们离开这里吧,她不想回家”“什么?不想回家?你确定?”巩珮摘下口罩点点头,努力憋着泪“她不想回去,回去阿珮会难受还会哭…她…她可能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…” 

丁悦傻在一旁“那…你…让你说那些混蛋话!!哎…那现在怎么办?”巩珮摇摇头“只要不回家,去哪都行吧,我猜的…要不就回医院,再劝劝她”“你以为医院是你家,想去就去啊,先去我家吧…”  刘炜说去我那也行,我家房子大,另外朋友直接拿出一串钥匙“熙园的别墅还空着,里面有人打理拎包可入住”巩珮摆摆手“谢谢啊,不麻烦了,先去丁悦那吧…” 


在路上屈瑶显得很焦躁,还是不停抗拒着,口水蘸湿了胸前的护巾…“姐,屈瑶姐我是丁悦,小悦啊你知道吧?咱们不回家了你别着急好不好,去我那陪我住几天?”“不…家…珮…不…受”“好好不回了,咱们不回去,阿珮就看不到你了,看不到她也不会哭不会难受了,这下总该放心了吧?”巩珮摸摸她的头试图让她冷静“院…住…山…”  这是新名词巩珮之前没听过“院是医院吗?不回医院了咱们已经出院了!”屈瑶努力摇头“山…山…去… ”去哪儿啊?什么院什么山,你想住什么啊,巩珮完全没有头绪,看着屈瑶这么激动她又很担心,自己情绪也逐渐焦躁起来…

“山…住…康…”屈瑶不断的解释,沉寂没多久的腿又开始不受控的乱踢“屈瑶姐是不是想住康养院?你记得吗?上次那人来跟她签合同,就是什么山康养院,具体我没看清楚!”丁悦的一席话点醒了巩珮  “瑶瑶,你是想说福山康养院嘛?你辛辛苦苦找了很多家,想搬过去住的那个?”  巩珮一边按着屈瑶的腿,一边稳定心神问道。

屈瑶冷静下来,她没劲了,脑袋都抬不起来,只得抵在高背轮椅上“山…家…不…珮…哭” 

“嗯我懂了,是想住进福山康养院,不想回家,回到家里有阿珮,你觉得阿珮看到你会哭会难过,你舍不得阿珮难过,所以要搬出去自己住是这样吗?”“是…是”屈瑶终于被人理解,她欣喜的应答着,不受控的眼泪口水到处都是。

巩珮彻底凉了,这不是拿刀子往心上戳么“别想这些了好不好,否则又得头疼了…”巩珮低声劝慰着,扶正屈瑶的脑袋,替她将脸和嘴角擦干净,又轻轻揉揉她的脖子… 巩珮做着这些,不自觉吸吸鼻子,又把墨镜扣在眼睛上,不让人看到她在流眼泪。 

此刻特别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,谁说屈瑶记不清的,她记得比谁都清… 


回到丁悦家,巩珮第一时间给屈瑶换了纸裤又将她擦洗干净,全程她都戴着口罩,屈瑶还是问“你…谁”不等巩珮回答她便昏睡过去,这阵折腾十分耗体力… 

待安顿屈瑶睡踏实,她从卧室出来客厅坐满了人,大家都看着巩珮,巩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“小熙啊,我这新下载了一个游戏,怎么都玩不过去你帮帮我好不好?”屈瑶朋友拽着小熙去阳台,大人们的聊天小孩子少听为好。

“她想住疗养院,不想回家”巩珮陷在沙发上捂着脑袋喃喃道,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…

“怎么会这样?师姐你确定吗?“住疗养院哪成,我看新闻...”“问问医生吧这什么情况,要不打镇静剂?”大家七嘴八舌…


余女士走到自家女儿身边,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“是发生了什么吗?”  巩珮憋的心脏病快要犯了,想放肆哭一场,但看到这么多人她不想这么丢脸,用最简单的话语解释“我和她吵了架,我态度很差,我说她总忘了我又记起我,一会对我那么好一会又要推开我,来来回回的我受不了了,求她放过我,后来,后来,她自己联系了一家机构,那天正在签文件被我和丁悦碰到,我把那人骂了一通又质问她,说了难听的话,丁悦气不过还打了我,我和丁悦争吵起来,口不择言说了更多伤人的话,她全部都听到了…当时我没在意还说反正她也会忘,听到就听到吧,谁知道晚上她就…她就自杀了…” 

众人听罢倒吸凉气,其实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怎么回事,明明都挺好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,此时巩珮给了他们答案。 


空气压抑的厉害,一个声音打破静谧“阿珮,妈妈想住就住吧,她根本不怨你,就是一时想不开,她对你那么好,她迟早都会记起你的!”谁都没发现小熙趴在门边听到了这一切,他还出言安慰巩珮,听到文熙这么说巩珮再也绷不住了“对不起,我没照顾好你妈妈,我,对不起…”余女士丁悦和刘炜媳妇都掉了眼泪,几位男士也揉揉发红的鼻子 

“不行就先住进去”“看她现在这么不稳定,回家可能不利于康复”“巩珮你也别难过了,如果是我,做不到这些”  “哎…”  经历这么多大家都默认她俩的感情和关系,这份不容易大家都看在眼里,现下,除了安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

经过大家商定尤其是小熙的应允,大家都赞成暂时让屈瑶先住进去,等稳定点,看着再接回家。说干就干,几个朋友兵分几路托人打听还去实地考察,看到底哪个机构条件更好设施更全护理工作更加细心,大家都想屈瑶能过的好一点。在这期间巩珮一直守在屈瑶身边,屈瑶依旧在问她“你…谁”  “我是汤意的朋友,听说你在这,我来看看你…”  “汤…”“汤意啊,就是丁悦的老公,丁悦结婚啦,我是他们的朋友,汤意也见过你的,只是你没有见过他罢了”屈瑶点头“喜…好”“嗯是,大喜事,好事!” 


经过两天的调研考察,大家最终还是确定了福山,综合各个因素和指标,这家最好。

“屈瑶姐可真行,她自己肯定都研究过,你还总说她脑子不清楚,打脸不?”丁悦半开玩笑道

巩珮心里点头,打脸,超级打脸,她都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,她又想起自己那半年对屈瑶凉薄的态度 

“阿珮…你是不是在躲着我?”想起这句话,巩珮的心生疼。想必她什么都知道吧,我怎么能说出求你放过我的话,想必她超级难过,所以才花好长时间做了这些事,她在密谋离开我,放过我,终究是我错了,原来迷迷糊糊脑子不清楚的人是我… 


送屈瑶入住的那天,没去几个人,是巩珮提出的“我想和她说说话,你们如果有空就多来看看她” 

天气马上入秋,已经有片片树叶零星落下,驶进福山康养院的大门,屈瑶如释重负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,巩珮蹲在她面前望着她“瑶瑶,你真的要住这里吗?我们回家好不好,你陪陪我,不然家里就我一个人了,小熙还在住校…”屈瑶看着这个人干嘛俯在她腿上,还叫她瑶瑶,气不过,瑶瑶是你叫的吗?那可是阿珮专属称呼!“不…起”“好啦好啦我不挨着你了,起开,我起开!”巩珮红着眼浅笑,站起身和小熙一同将她推进大楼里。 


小熙去上学了,巩珮每天都去上班,说是上班其实就是点个卯,她的工作只要有电脑在哪都能完成,她几乎成了康养院的常驻人口。她远远坐在一旁看着护工护士对屈瑶体贴的照料着,还有人陪着她跟她说话,对方总是不明白屈瑶在说什么,屈瑶倒是没有那么容易着急了,她学会了扭头闭上眼,巩珮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小声在那人耳边翻译,那人明白屈瑶的意思后给出明确答复,屈瑶又继续睁眼跟人聊天…


到了时间护工会带屈瑶去活动室,那里有人下棋有人看电视还有人组织小型歌咏比赛,屈瑶对那些提不起兴趣,倒是对财经新闻来劲,盯着电视超过十五分钟就会头晕,撇撇嘴挪开目光,这时巩珮就会坐在她对面“你…谁”“我是你隔壁房间的”“没…见”“对啊我刚来所以我们没见过呢”对话结束,看屈瑶没有再沟通下去的欲望,巩珮便拿出电脑,果然吸引了屈瑶的注意力“程…”“对呀,我是程序员,你怎么知道”屈瑶笑“熟”“噢,你很熟悉啊,家里有人是程序员吗?”“珮…阿珮”  看到屈瑶一脸幸福的模样,巩珮又红了眼“阿珮是坏人吧,都没有见她来看过你,就只有你一人”“不…好…珮…去”屈瑶急了,你谁啊不许说阿珮不好“行行行不说不说阿珮好,阿珮最好了”屈瑶示意护工带她离开,眼前这人才是坏人吧,真讨厌


屈瑶睡着也会难受,有时会头痛,有时不定期手脚乱动,巩珮轻轻按着她的头或者手柔声说“瑶瑶坚持坚持好不好,疼就喊出来,我们吃药好不好?能不能把药药咽下去?”朦胧间熟悉的声音和触感好像都能将痛楚驱的烟消云散“珮…阿珮”“嗯嗯我在呢,不舒服就喊出来我一直都在呢”“珮…想…”屈瑶闭眼皱眉还不忘回话“我知道啊你想我了,我也想你,乖不说话了,睡觉,睡着就不难受了”“不…哭受”“嗯嗯我没有哭呀,我也没有难受,笨蛋,乖你睡觉觉我给你按按头好不好,按一按就不疼了…”吃了药的屈瑶渐渐安定下来,有了阿珮的陪伴她也没有那么难受,巩珮就那么一寸一寸按着…


第二天巩珮会主动找屈瑶聊天“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嘛”屈瑶撇撇嘴扭开头不想搭理这个没话找话的陌生人“听说昨晚阿珮来找你了?”屈瑶闻言转头看着她“怎…知”“你问我怎么知道啊?我就是知道,他们都知道!”巩珮抬手指指别人,屈瑶将信将疑,“是吗?她来了?跟你说什么了?”屈瑶陷入思索,而后眉眼带笑“嗯…不…告”  “噢,不想告诉我啊,那好吧,小气鬼…”巩珮笑着又要替她擦去涎水,被她傲娇的扭头躲开


类似对话接连发生好几次,她再三试验,想看看屈瑶有没有忘记前一夜发生的事,几番求证下来发现屈瑶居然没有忘记。巩珮再也不敢小看屈瑶了,巩珮好开心,她居然记得,她知道前一夜阿珮就陪在身边。她又很难过,她想知道屈瑶是不是还在记恨她,因为恨着才不愿意回家… 只有在黑夜里屈瑶看不到巩珮的脸,但是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触感,才会接受阿珮就在身边的事实,而后尽诉自己的思念… 每天晚上巩珮都会在屈瑶房间待到很晚,隔着窗帘缝隙能看到天边挂着的明月。自此,院里的人都知道306单人间有一个人常常半夜才离开!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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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中若有眠,枕边当是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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